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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進黨主席蔡英文10月6-9日率團展開「2016點亮台灣，台日友好之旅」，行程包括參加「日華議員懇談會」座談、赴日本台僑晚宴演講、參訪安倍故鄉山口縣、拜會日本民主黨和自民黨、進入內閣府會談等等。這是蔡主席繼6月成功訪美之後的重大出訪，自然廣受矚目。

蔡主席是少數長期重視對日關係的台灣政治人物，她不但很早就學過日語，而且在2009-12年日本民主黨執政期間，安倍多次訪台也都曾見過蔡主席。事實上，這次蔡主席訪日除了旅日台僑協助之外，安倍胞弟岸信夫也出面邀請，日本特別安排蔡主席「參訪安倍故鄉山口縣」，10月8日刻意讓蔡主席與安倍首相在東京飯店「不期而遇」，10月9日更讓蔡主席成為首位進入內閣府會談的總統候選人，都突顯日方對蔡主席的高規格接待。

日本對蔡主席的厚禮接待，除了因為她在明年當選總統的機會甚高之外，更因為安倍政權在通過安保法案之後，正在亞洲積極尋求區域安全合作對象，台灣位居東海和南海的輻輳點上，自然成為日本對外擴張影響力的首選目標。

蔡主席是在9月25日宣佈訪日，不巧的是，就在一周前9月19日，日本國會剛
通過極具爭議的安保法案，決定解禁集體自衛權，使日本軍事安全政策得以突破和平憲法限制，引發中國極大反彈。當時中國國防部新聞事務局官方微博表示：「日方違背和平發展合作的時代主潮流，堅持冷戰思維，強化軍事同盟，圖謀加大海外用兵力度，引發日本國內民眾、亞洲鄰國和國際社會強烈擔憂」。

蔡主席剛好選在中日對抗的敏感時刻訪日，又將拜訪主導安保法案的安倍首相故鄉，自然讓北京倍感猜疑。中國外交部發表「重大懸念、堅決反對」聲明，對蔡主席訪日表達強硬反對立場；國台辦發言人馬曉光也重申「我們堅決反對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國際上從事台獨分裂活動、破壞和挑釁兩岸關係」。就在蔡主席訪日期間，忽然傳來大陸官方通知各省市旅遊局，從12月16日到明年1月16日，將大砍95%陸客來台觀光人數，表面理由是「控制機位，方便台商返台投票」，實質仍帶有向民進黨示警的政治意味。

長期以來，中國大陸始終認定民進黨「親日反中」，認為民進黨擁抱「聯日抗中」思維，不但配合「美日同盟」圍堵中國的戰略佈局，甚至還認為所謂「日本周邊有事」包括台灣在內，一旦台灣海峽出現軍事衝突，日本可望配合美國出手援助台灣。中國大陸對民進黨的刻板印象,主要來自陳水扁總統和前主席蘇貞昌的對日言行，以及民進黨人對李登輝親日言行的高度寬容。

例如2004年5月陳水扁總統連任的就職演說，強調「台灣與美日及許多國際友邦的友誼基礎，不僅在於維護共同利益，更重要的是創建在自由、民主、人權與和平的價值同盟關係」。隔天陳總統接見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，更重申「希望台日雙方能進一步建立民主自由人權和平的『價值同盟』」。另如2012年2月5-7日民進黨主席蘇貞昌訪日，也公開鼓吹美日韓台共組「民主同盟」防共，圍堵中國的針對性更加強烈。此外，針對李登輝「釣魚台屬於日本」的親日言論，民進黨也從未嚴正予以駁斥。

顯而易見，不管是陳水扁總統2004年「價值同盟」或蘇貞昌主席2012年「民主同盟」，都與安倍首相在2007年第一次組閣提出的「自由與繁榮之弧」（Arc of Freedom and Prosperity）遙相呼應。2012年12月安倍首相第二次組閣，進一步發表「亞洲民主安全之鑽」（Asia’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），號召籌組美日澳印「四國菱形連線」，包圍中國的崛起威脅，本質上也是「民主價值為表，地緣政治為實」，都是以中國為假想敵的區域安全聯盟構想。

身為民進黨最頂尖的兩岸專家，蔡主席當然了解中國大陸對民進黨「聯日抗中」的刻板印象，以及民進黨從2000年執政至今的兩岸論述和對日論述。為了降低中日敏感爭議，蔡主席的具體做法有二：

一、避用「民主同盟」等帶有意識形態對抗的區域安全聯盟概念。
二、強調此行將以經貿合作為主，尤其爭取參加TPP和產業合作。

在行前記者會上，蔡主席強調訪日是「為了體現台灣重視對日關係」。針對敏感的日本安保法案，也只謹慎低調表示「不管有沒有安保法，都期待日本對地區和平發揮重要作用」、「希望台灣與日本和亞洲各國一起維持地區安全與和平」，既未指名中國大陸作為共同假想敵，也未上綱到自由民主的反共聯合陣線。

至於安保措施，雙方都只提及技術或管理問題。例如蔡主席表示將聽取日本造船業對台灣新型潛艦的技術建議，認為「台灣可以學習日本造船業的地方很多」；10月9日蔡主席拜會日本自民黨，據傳日方曾針對「台灣東北海岸附近潛艦可自由進出，可能造成美日聯防出現漏洞」表達憂慮，雙方因此做了意見交流。

10月9日，蔡主席拜訪日本自民黨總部，重申「釣魚台屬於台灣，民進黨立場很清楚，沒有模糊地帶」，但同時也表示「希望和日本能就此好好談，找出雙方都能獲利的安排」。這種「堅定主權立場、擱置主權爭議、追求台日雙贏」的務實基調，正是蔡主席訪日的主流思想。

至於經貿合作，蔡主席在日華議員懇談會上，以日語「絆」（kizuna）作為開頭，認為台日之間具有深厚友誼，可以「在下一個階段型塑一個更緊密、更多合作關係的台日友好」。她特別提到「希望台日的經濟與貿易關係可以更強化，讓我們在亞洲很多角落，都可以有合作關係」，這顯然與蔡主席在9月22日提出的「新南向政策」互相呼應，亦即希望透過台日經貿合作，強化台灣對東協和印度的整體關係。巧合的是，最近馬英九總統與歐洲議會視訊會議時也透露，台灣高鐵已與日本合作，打算競標東協各國的高鐵工程，與蔡主席的「新南向」主張也不謀而合。

最重要的是，蔡主席強調「希望能夠獲得日本各界的支援與協助，讓台灣可以順利加入TPP下一回合談判」，更想瞭解「為了因應加入TPP，日本在農業問題的改革上做了哪些努力」。她同時也列舉出希望與日本合作推動的產業項目，包括航太、船艦、資訊安全、生物科技、綠能、先進製造等等。特別是安倍政府最近把「氫能源」定為國家發展戰略，蔡主席也表示很想進一步了解。

持平而言，蔡主席訪日的整體表現，不管是相對於陳水扁總統或蘇貞昌主席，已經務實低調許多，不但避開所有劍指中國的針對性言行，同時也不再強調意識形態概念，轉向共同發展與問題解決。新台灣國策智庫創辦人辜寬敏認為蔡英文如果勝選，將採取類似安倍的「積極和平外交」，亦即「當中國對亞洲周邊國家造成危險時，台灣會表示立場，必要時甚至會提出抗議」，顯然是一大誤解。蔡主席更可能的外交作為，誠如民進黨前立委林濁水所言，「不宜過分涉入強權之間的對抗，假如美日結盟對抗中俄，台灣應在強權之間維持一定的平衡與等距，這樣對台灣最安全、最有利」。基於對蔡主席的長期理解，林濁水不認為蔡執政之後，有可能聯合美日對抗中國。

畢竟，即使是強行通過安保法案的安倍政權，儘管仍將中國當做首要假想敵，目前也積極尋求與中國和解。日本公明黨黨魁山口那津男將於10月13日訪華，轉交安倍親筆信給習近平，希望能在10月底舉行的中日韓三國首腦峰會期間，實現安倍與李克強總理的首次會談，安倍也期望能在11月APEC峰會期間，再次與習近平舉行會談。

總之，主張「維持現狀」和「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下推動兩岸關係」的蔡英文主席，對日關係的走向，也將遵循「和平穩定」基調，以「追求雙贏、共創合作」作為優先目標，小心避開「聯日抗中」的意識形態和地緣政治陷阱。

【作者 郭正亮／美麗島電子報副董事長】